第378章 过年_驭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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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过年

  一进垂花门,莫聆风就听到了程廷的大嗓门,夹杂着洪钟般的笑声:“看我儿子这小单眼皮!这胳膊!这手劲!以后是个大将军啊!”

  程家大哥“嗤”的一笑:“黄鼠狼夸儿香。”

  几个女眷登时笑倒,程家二哥接了一句:“刺猬夸儿光。”

  程廷无言以对,又气又恼,张嘴就喊:“娘!您看大哥、二哥!”

  程夫人“啪”一巴掌扇在程家大哥脑袋上:“小兔崽子!我孙儿做大将军碍着你的事儿了?”

  大哥“哎哟”一声,捂着脑袋站起来:“娘别动手,你儿子就靠这脑袋吃饭,要是打坏了——”

  程夫人转动手腕:“打坏了娘养着你们一家子。”

  大哥眼看又要挨揍,一边求饶,一边往外跑:“我去看看爹回来没有!”

  他一脚跨出门槛,刚要拔腿狂奔,就见程泰山和莫聆风已经拾阶而上,急急收住脚步,整理衣冠,站直身子,拱手道:“爹,莫将军。”

  屋中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众人连忙起身,迅速扶钗整鬓,正冠掸衣。

  大哥让至门边,伸手请程泰山和莫聆风入内,屋中又是一连串的问候声。

  程廷半躺半坐,手脚不动,两眼朝莫聆风使劲:“聆风!快来!”

  程泰山横眉竖眼:“聆风也是你叫的?”

  “啊?”程廷畏畏缩缩,“我也不能叫阿尨啊,那我叫二狗?”

  他低头看一眼躺在火盆边的老黄狗:“也行——”

  他再看程泰山攥起来的拳头,慌忙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是,儿子往后不敢再对莫将军不敬。”

  程泰山看朽木似地剜他一眼:“叫姑姑。”

  “什么?”程廷使劲一眨眼睛,张不开嘴,扭头看向程夫人,含糊道:“娘,她还站着呢。”

  “都站着干什么,坐下,”程夫人笑着起身,走到莫聆风身边,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端起茶盏递给她,“今年新鲜的桂花酒,你尝尝,回头给你送两坛去。”

  她瞪着程泰山:“你一来,半点笑声都听不着,你到前头去!”

  程泰山不便在大年三十和夫人上演一场全武行,只能从鼻孔里哼出两道粗气,对眼前的乌烟瘴气视而不见,前往书房躲清静。

  他又不甘寂寞,两眼在屋中一扫,带走了程家大哥。

  程泰山一走,屋中连主子带下人都悄悄松一口气,有了笑脸,但有莫聆风在,也不敢过于放肆,都规规矩矩地落了座。

  莫聆风喝完桂花酒,察觉到屋中静的异样,只有程廷的大嗓门聒噪如常,就打破沉默,指着桌上问道:“你们在关扑?”

  正屋不大,挤得满满当当,一套方桌前坐着许惠然和她两个嫂子,再加上程家二哥,围着桌子玩关扑,桌上堆满彩头,桌后头平条长案上放着京枣、松子、串桃、密云柿、陈皮梅、蜜橘。

  奶娘抱着阿彘坐在许惠然身后,给她助威。

  许惠然笑着答道:“是,我带的钱都输给二哥了。”

  她回头摸摸儿子的小手,拔下头上金簪放到桌上:“我再搏一回,搏三个纯,三个字。”

  大嫂、二嫂见状,纷纷取银子,各有各的博法,一旁的丫鬟嬷嬷也跟着主子下点小注。

  程家二哥扭头去自己两岁的小闺女脸上捏一把,挽起衣袖,抓起六个铜钱,双掌合拢,晃动几下,往桌上一摆。

  下注人的目光几乎将桌板烧穿——又是二哥赢了!

  二哥将桌上的彩头扫到自己身前:“闺女还是强过猪小子,有的人连个闺女都没有,有什么意思。”

  程廷坐在榻上,气的倒仰,扭头看莫聆风:“你去,灭他威风!”

  程夫人“咔咔”嗑瓜子:“聆风,去,博个浑纯。”

  莫聆风吃完楂条,拍掉手上糖霜,起身走过去,许惠然起身让她坐,从奶嬷嬷手中抱过儿子,坐到程廷身边去。

  程夫人指挥丫鬟换了茶盏,又把莫聆风爱吃的蜜饯捡了一个小碟子,让丫鬟端过去,忽然想起来一事,顺口交代道:“桂花酒给李一贴也送一坛去。”

  下人应声而去,程廷就着许惠然的手看儿子,又看一眼往外掏银子的莫聆风,低声道:“阿娘,聆风瘦了好多。”

  程夫人看莫聆风坐在那里,下巴尖利,腰细细一捻,确实瘦的厉害。

  “在堡寨辛苦,”她叹息一声,“要拼要杀,累。”

  她还有一些话,不能和愚蠢的爱子明言——莫聆风想要活命,想要守住莫千澜留下的家业,就不能停下来,如此殚精竭虑,岂有不瘦之理。

  程廷却道:“我看还是因为姑父。”

  程夫人伸手挠阿彘的下巴颏儿:“都这么久了……”

  剩下的话被骤然而起的欢呼声淹没,莫聆风面带笑意,从二哥手中赢走了彩头。

  程夫人在这一片笑闹声中,对程廷低声道:“他们兄妹,离了一个,剩下这个,就和孤雁一般,今天又是大年,你多留她一会儿。”

  “我知道的。”程廷压低嗓门回了一句,又扯起嗓子喊道,“聆风,把惠然输的都赢回来!”

  莫聆风在一片喜庆中沉默地看他一眼,片刻后才翘起嘴角笑了笑:“好。”

  她在程家呆到快酉时才回家,殷南跟着她,带回去一车东西。

  她将这些东西赏赐给姨娘,又和姨娘们随意吃了几口年夜饭,酉时过后,便回长岁居,坐在窗边吹埙。

  她吹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调子,最后吹起莫千澜常唱的小曲,吹完放下埙,她心想:“哥哥,昨晚在横山外,有个金虏也会唱这个,我还以为是你,哪怕是你的鬼魂也好啊。”

  结果不是。

  她那时的失望、气恼,全都凝结在箭上。

  她知道莫千澜不在人世,知道不能沉浸在悲痛中,但时常失控。

  这像是一种病,却又无药可医。

  身边的热茶凉下去,奶嬷嬷换上新茶,再度变凉,莫聆风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殷南走了过来:“邬瑾来了,在院外等。”

  莫聆风伸手捂住脸,上下摩挲两下,擦过潮湿的眼睛,在漫天的爆竹声呼出一口颤抖的长气,起身道:“送两架烟花去花园,咱们也放。”

  她系上披风,走向邬瑾。

  邬瑾站在长岁居外老榆树下,身上烛光、树影纵横,天边亮起一朵大而明亮的烟花,照亮他柔和的面孔。

  他眉目儒雅,目光明亮,看向莫聆风——他什么都明白,所以总是出现的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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