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三年的了结·其三 9K_恶党的驯服主角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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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三年的了结·其三 9K

  明芙萝最近总是被噩梦惊醒。

  自从安瑟说出那句话之后,她便一直心神不宁。

  虽然那个喜欢恶作剧的家伙最后笑着说只是开个玩笑,但明芙萝总觉得……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哪怕只是一瞬间,只要安瑟的情绪被她所捕捉到,她就能从中察觉出安瑟不愿诉诸言语的隐秘。

  但这个明明只有十三岁的家伙,却老练的让明芙萝无从下手,她没法从平日的生活里观察到安瑟的任何异样,同时也不敢做出什么旁敲侧击的举动——因为她很清楚,那会被安瑟一眼看穿。

  娇小的天才学者看了眼身旁安睡的金发男孩,沉默了很久,抬起手来,似乎想去触摸他的头发,但就在即将触碰到那柔顺的金色发丝前,手又悬停在了半空中。

  她没有说话,无言地将手收回,从宽大的沙发上下来,戴好眼镜,准备开始新的研究工作。

  至于两人为什么会睡在一起……嗯,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能追溯到安瑟第一次强硬要求明芙萝好好休息的时候。

  只不过,他们两个人的睡相都很好,而且从外貌上看,不管对谁的不轨想法都有些犯罪,因而只是非常和谐自然地躺在同一张沙发上休息而已。

  明芙萝用法术给自己做了个高效清洁,包裹在黑色裤袜里的小脚就这么踩在地板上,安静无声地走向工作台。

  可当她拿起笔,准备投入进演算和研究中时,却无路如何都集中不起精神来。

  “……哈啊,又起这么早?”

  正当明芙萝呆呆地看着图纸发呆时,安瑟打着哈欠坐起身来:“我说了多少遍,要先吃早饭,阿萝。”

  过了两秒钟后,没听到回应的安瑟睁开半眯着的眼睛,将明芙萝沉默凝滞的模样收进眼底,脸上的懒散和随性也逐渐褪去。

  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沉默笼罩着两人,直到明芙萝低声说:

  “今天早上……没什么胃口,你先吃吧。”

  安瑟没有回应,只是托着侧脸,凝视明芙萝许久,最后无奈叹息一声:

  “看起来你很把我的玩笑放在心上啊。”

  “……我觉得。”明芙萝转过头,眼神十分认真,“那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东西。”

  “你还不了解我吗?”

  安瑟一脸无所谓地说道:“对我来说,哪有什么严肃到不能拿来开玩笑的东西?还是说……”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轻,又有些飘忽,像是一个茫然游荡于世间的幽灵在低语。

  那双澄澈透亮的海蓝色眼瞳,变得那么深邃,深邃到明芙萝根本无法看清。

  “假如我真的打算放弃你我所追逐的愿景,你就打算……放弃我?”

  “不要做出这种假设!”

  明芙萝的声调拔高,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情,都透着显而易见的烦躁:“你明明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安瑟!为什么非要说这样的话?你是想惹我生气吗?想看我出丑慌张的样子?”

  “好,你成功了。”

  她跳下椅子,一步步走向坐在沙发上的安瑟,大多数只有漠然色彩的眼睛酝酿着如此鲜明的怒意,和安瑟个子差不多高的娇小术士,一把将金发男孩摁在沙发上,脸几乎要和他贴在一起:

  “我现在被你搅的心神不宁,没法好好休息,甚至没法集中精神工作……不管做什么事,最后都会不受控制地去想你到底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你到底……到底会不会真的做出——”

  将安瑟压在身下的明芙萝不停喘息着,她柔顺浓密的蓝灰色发丝垂落下来,如幕帘般挂在安瑟的脸颊两边,让他的视线只能容下明芙萝那张平日里永远冷淡,但在此刻却显得如此憔悴的脸。

  “安瑟……”

  她闭上眼睛,疲惫的轻语着:“你的那个玩笑,的确只是玩笑,是为了玩弄我,对吧?”

  明芙萝没有睁开眼,她害怕自己一睁眼,一对上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在顷刻间读出安瑟的情绪时,会得到一个令她崩溃的答案。

  沉默究竟是短暂还是漫长,只有深陷其中的人才能知晓。

  不知过了多久,明芙萝感觉到一只手抚摸上了自己的脸颊。

  “我这算是,又抓住你的一个弱点了吗?”

  在听到那戏谑的轻笑声后,娇小的女术士彻底软了下来,直接趴到了安瑟的胸膛上,两人脸贴着脸,体会着彼此的温度和触感,如此亲密无间。

  “你真是个混账,安瑟。”

  明芙萝有气无力地呢喃着:“你才十三岁,就这么会捉弄人了,真是无法想象……你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不管是什么样子。”安瑟轻搂住明芙萝的腰,“你都会喜欢的,不是吗?”

  “……”娇小的学者小姐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后就没再动弹,只是用那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话顾左右而言他,“我比你大五岁,安瑟……当然,你说的如果是朋友上的喜欢,那么我也不否认……”

  安瑟只是在明芙萝耳边轻笑,没有回答。

  而后者,应该庆幸自己刚才的选择。

  她应该庆幸,自己没有在那一刻睁开眼,没有与安瑟对视,现在更是没有看到安瑟的表情。

  那明明在发出如此亲近的笑声,却一片漠然的,诡异而恐怖的表情。

  有些时候,痛苦并不一定代表挣扎,而是代表……已经做出的选择。

  就好像明芙萝是那么了解安瑟一样,安瑟也再了解她不过。

  ——她的痛苦,并非源自难以取舍,而是源自,假如安瑟真的打算放弃,甚至是背叛……

  那她就一定会,放弃安瑟。

  “阿萝。”

  轻抚着明芙萝腰背的安瑟温声细语:

  “我们再去,看看天空吧。”

  仰望天空,仰望着那没有边际的蔚蓝,是明芙萝少得可怜的爱好之一,现在得到了慰藉的她,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你是打算稍微安慰一下我吗?”紧贴着安瑟脸颊的明芙萝轻声说道。

  “算是吧。”安瑟笑了笑,“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啊。”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也是如此,阿萝。

  所以,仅此一次……我想,再给你一个机会。

  并非是由我主观推断,而是由你亲口说出那个答案。

  我,还是那空有其表的虚幻执念……

  你究竟会,选择哪一个?

  直起身来的安瑟依然搂抱着明芙萝,心中如此轻语。

  他侧过头,像是在聆听明芙萝的心跳,又像是在聆听命运的低语。

  但他只听到了遥远天穹上传来的,隐约的低沉雷鸣。

  要下暴雨了。

  当海伦穿过无人的空荡长廊,来到炼金工坊的大门前时,她的心跳和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自那场袭击之后,她终于回忆起了全部。

  并非是遗失的记忆,而是被……抹除的记忆。

  暗杀自己的人到底是谁,她又为何要杀死自己,自己和她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而到底是什么,让局面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海伦已经一清二楚。

  那是一场赌局,她作为参与者,而被迫遗忘的赌局。

  如今,赌局已经来到了最后阶段,来到了尽数在安瑟规划和掌控之下的……终局。

  赢家得偿所愿,败者一无所有。

  “父亲……”

  轻声呢喃着这两个字的海伦,将手放在门上,她闭上眼,伫立许久,脑海中所放映的,全是这段时间自己所见的,所听的,所经历的一切。

  当再度睁开眼时,名为海伦的天才术士,已经下定决心。

  沉重的金属大门缓缓打开,熟悉的光景映入海伦的眼帘,安瑟曾经在这里为她的傀儡做了些小小改造,在那之后,她也偶尔有借用过这里。

  而在炼金工坊的深处,操纵支配着尼德霍格,宛如驱使躯干一般轻易自如的娇小女人,也抬头看向了门口。

  两人完全在同一时间,对上了视线。

  她们两人,仅从外观上看,从哪个角度都找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差别。

  同样漠然冰冷的神情,同样略显娇小的身材,同样瑰丽神秘的紫色眼瞳……唯有细致观察,才能发现,其中一个寂然无光,是在毁灭后彻底新生的我执;而另一个则闪烁着有如钢铁的冷光,象征着无可毁灭的决意。

  “在开始之前,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明芙萝挥了挥手,炼金工坊的大门自动合上:“你到底——”

  “我是海伦。”

  不需要明芙萝将问题说完,与她对视的,眼眸寂然的娇小女人便平静回答:

  “是父亲的海伦。”

  “……因为你就是我,所以我才会对你抱有最后的期待。”

  明芙萝眼中最后的一缕沉静也消失殆尽,只剩下极致的冷漠和……厌弃。

  “没想到,你竟然堕落得这么彻底。”

  “没想到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海伦摘下手环,她能感觉到那全新尼德霍格遍布了整个炼金工坊,只要明芙萝意念一动,它们就会把自己撕成碎片,不……是血雾。

  但她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一步向前,以不下于明芙萝眼中的厌憎情绪,开口道:“被洗脑到这个地步的你,比我要可怜的多。”

  “你明明……目睹了我所经历的一切。”

  名为海伦的个体,吐露出如此深沉的痛恨和恶虐情绪:

  “却还沉浸在那虚构的荒谬人生当中!”

  最敬爱的祖父甚至不愿相信她会坚持那个理想,疯狂到要以性命来为她施加深入骨髓的诅咒,不可摆脱束缚。

  从未踏足人间的她,那份信念与理想毫无根据,并非来自实际,而是来自从幼时起就被设计,足足将她拼凑了二十一年的工坊。

  最可笑的是,就连这座拼凑出她人生的工坊,也放弃了原有的目的,而被拼凑出的她,更是连那个目的也无法达成。

  明芙萝·泽格这个个体,毫无意义。

  而唯一能赋予她意义,唯一能施以救赎,唯一能认知她,理解她,引导她,帮助她的人……只有安瑟。

  只有……“父亲”!

  海伦那满腔的怨憎和苦痛,让明芙萝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她凝视着那双没有任何光彩的死寂眼眸,平静地回应:

  “如果,你我的角色调换……那么,我的确只可能会与你沦落到相同的境地。”

  “那你——”

  “但如果你是我。”

  仅仅只是一瞬间,明芙萝平静的声线,便森然如冰,冷硬如铁,那双紫色眼瞳中,迸溅起熔炉燃烧时的底色,那能将极致的苦难,都熔作滚滚铁水的炽烈火光。

  如此愤怒,绝不屈从的火光。

  “你也会和我一样,站在这里鄙弃着被那魔鬼击垮的自己!”

  “听好了……接下来的话,我不会对你再说第二遍。”

  “我不会对你再说第二遍,阿萝。”

  暴雨中,似乎已经将所有暴虐情绪发泄完的安瑟微笑着:“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明芙萝的视线穿透雨帘,死死钉在他的脸上:

  “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你,最大的愚弄,我真是输得体无完肤,安瑟。”

  她的肌肤在雨水下透着失去血色的苍白,哪怕再如何愤怒冰冷的语气,都无法掩盖她此刻的摇摇欲坠。

  “我不这么觉得,阿萝。”

  安瑟半闭着眼,感受着雨水从肌肤上滑落的冰凉触感,轻声道:

  “我给了你这么大的机会,我向你坦白了这一切,这是我对我们曾经的友谊,所给出的回报,起码到最后一刻,我是如此的真诚,而从今往后……我也没有什么欺骗你的必要了,不是吗?”

  “我该感谢你吗?”明芙萝扯了扯嘴角,“感谢你的诚实和恩典?”

  “不不不……这种多余的事就不必了。”

  依然半闭着眼睛的安瑟温和笑道:“只要你答应跟我赌上一局,让你我之间,画上最圆满而体面的句号就好。”

  “然后再被你当作玩物般作弄一次?你真的当我是蠢——”

  “明芙萝·泽格。”

  年轻的海德拉睁开眼睛,他的声音浸满深渊魔物的可怖,透着支配者的威严与震怒。

  那双海蓝色的眼眸之中,已经是全然陌生的……高高在上。

  “你为什么觉得,你有拒绝的理由?”

  “……”

  “你以为你得到这一切,你以为巴别塔能有现在,是因为什么?”

  他手中的手杖轻点在地,却在明芙萝的耳畔发出响于雷霆的震鸣。

  “是因为枪械吗?因为伊沃拉的注视和青睐?”

  年幼的魔鬼嘴角微微上扬,他的笑意是那么令人心动,却又那么……残忍而恶毒。

  “不,我告诉你,是因为……我。”

  “因为我在你的身边。”

  他愉快地在暴雨中漫步,靴子踏在天台地面上时的声响清脆悦耳,但在明芙萝听来却如同来自地狱的丧钟鸣响。

  “因为我和你的关系模糊不清,因为你有可能成为我的契首……因为在他们眼中,你有着远超现在一切的,值得拉拢的价值。”

  “但假如,我离你而去了呢?不不不……不只是简单的离去,而是……毫不留情的抛弃,舍弃,甚至是……毁灭呢?”

  安瑟笑眯眯地打了个响指:“还记得,我让你在发布所有枪械,所有武器,所有特殊设计时,不要报上我的姓名,全都以你自己的名义发表吗?”“倘若我在离你而去时向世人昭告,创造这一切的是我而不是你,那么请问,亲爱的阿萝……”

  年轻幼小的毒蛇,朝他最好的朋友,吐出自两人相遇便已然开始酝酿的毒液。

  望着明芙萝彻底失去血色的面庞,他愉快地捧腹大笑起来:

  “你猜猜看,到那个时候……失去价值的你,失去价值的巴别塔,到底会遭遇什么?”

  “从一开始……”

  娇小,无助,脆弱的天才学者,在暴雨中颤抖着单薄的身子:“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对我怀有过哪怕半点信赖。”

  “我曾予你信赖,无数次!”

  方才残忍吐出毒液的幼蛇亮出獠牙怒声咆哮,但又在下一刻恢复到了刚才从容优雅的模样。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我很高兴,我的保险起到了作用。”

  “所以……你必须要和我赌。”

  魔鬼以平易近人的口吻,宣告他无可违逆的恶毒命令:

  “赌你的……未来。”

  只有一人,且被完完全全封锁的书房里,坐在长椅上的安瑟,正偏头看着这对“双胞胎”对峙的场景。

  不,用双胞胎来形容她们,是严重错误的。

  因为她们两人,都是绝对的,百分之一百的,没有任何虚假成分的,明芙萝·泽格。

  这,就是安瑟和三年前的明芙萝所提出的赌局的……关键。

  他要证明,离开了自己的“明芙萝·泽格”注定一事无成,不仅一事无成,她最后反而会因为各种原因走向最极端的境地,也即是……连巴别塔都能够漠视,甚至是毁灭。

  同时,安瑟并没有以能完全胁迫明芙萝主动洗去记忆的把柄,威胁她加入这场赌局,而是给了她无比优厚的待遇。

  “你可以作为这场赌局的见证者,见证离开了我的你究竟会怎样变化,怎样发展,怎样前进。同时,我还能让你自己拥有更进一步的机会——直到赌局结束之前,你都能留在庄园的地下藏书库内,翻阅研究所有书籍。”

  这不仅不能说是胁迫,反而是奢侈到极点的优待。

  海德拉传承千年的密藏典籍……哪怕不是放在海德拉领,而是放在帝都庄园的,也足以令所有人为之癫狂。

  而这样做的代价便是——

  “在这个赌局中,我不会对你做出任何威逼或是胁迫,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这是安瑟常用的话术,但明芙萝本人也很清楚,不做出威逼和胁迫,不代表安瑟不会做出引导和干预,但无论是安瑟最开始做出的威胁,还是开出的条件,明芙萝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因为她相信自己不会被安瑟奴役,相信自己不会屈从于这个魔鬼——现在的自己能做到,未来的自己凭什么做不到?

  她怎么可能会癫狂到……连巴别塔也不在乎?

  于是,赌局成立。

  而最关键的,假如明芙萝作为隐于暗处的见证者,那么……到底由谁来参与进这场赌局,作为主角呢?创造一个拥有明芙萝记忆的人偶,为她构建出完全虚假的记忆?

  不,安瑟要的,不是这个。

  他要的……是完完全全的,明芙萝本人。

  而这件事,世界上恰好,也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

  【你相信灵魂能被塑造吗,明芙萝?超凡的根基,每个超凡者独一无二的源头,它……可以被塑型,创造——最杰出的炼金巨匠,连这种事也能做到】

  是的,安瑟的父亲,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炼金术士,弗拉梅尔·海德拉,能够创造灵魂——并非是新生的,全新的,截然不同的,而是能与其原主一模一样,毫无区别,完全就是其本人的灵魂。

  所以弗拉梅尔才会对明芙萝另眼相看,因为明芙萝是当初唯一一个,值得安瑟亲自找他帮忙的人。

  所以托拉多和游隼才说明芙萝十分“有问题”,因为他们是这世界上仅有的,知道弗拉梅尔连灵魂也能创造,不仅见证过这个创造手法和过程,且一个是弗拉梅尔麾下的首席术士,一个是能洞悉所有隐秘的风之首。

  只是这与奇迹无异的创造,同样有着极其苛刻的条件——那就是需要原主的灵魂碎片作为素材,并且是数量不少的灵魂碎片。

  倘若数量不够,那么新生的灵魂无法维持太久便会崩解;而假如这世上还有存在着它原本的灵魂,那么,她的本能,她的一切,都会驱使她往原有的灵魂靠拢。

  要么回归,要么……吞噬。

  而在这个过程中,由于灵魂的回归和联系,假如存在记忆的缺失,那么就会与原有的记忆不停同调,直到达成无缺的和谐。

  明芙萝自然不会为这个赌局付出太多的灵魂碎片,她切割下的碎片只够新生的明芙萝维持三年,当界限来临,被抹除更改的记忆就会不断苏醒,直至和尚存的灵魂记忆一致。

  所以,才有了最开始的那一幕,当时的明芙萝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那一幕。

  那就是——安瑟到底为什么要算计自己,把她的灵魂塞进人偶当中?

  因为只有这样,安瑟才能借索伦的手,一步步为明芙萝制造出记忆受损的虚假幻象,来防止她在记忆恢复的过程中,发现了自身的异样,从而提前觉察到真相。

  ——她的记忆,从来就没有受损。记忆的闪回,身体的不适……都是她作为纯度不够的灵魂,对于原本灵魂的渴求下的同调,是希望在完成彻底的记忆同步之后,要么回归原来的明芙萝,要么……吞噬掉原来的明芙萝。

  荣葛尔的导师迈隆,也早就被安瑟命令索伦处理,她其实就是索伦的伪装,让明芙萝彻底以为自己记忆的异样,是源自当初的灵魂损伤。

  直至今日,在事态已经不可控制,在赌局迎来终末之时,明芙萝,不……是海伦的记忆,才完全恢复。

  “接下来的话,我不会对你再说第二遍。”

  安瑟凝视着光幕中,神情冰冷,眼神炽烈的明芙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安瑟·海德拉,他在十三岁时,就已经在绝望的地狱中挣扎了整整三年。

  那三年足以让他学会,让他认清很多东西——认清他必须足够残忍,足够狡诈,足够邪恶,认清他……没有任何选择。

  与其说是明芙萝的理性思维让安瑟学会了冰冷的价值衡量,不如说……是促使了这一切的发生。

  因为不需要明芙萝给安瑟提醒,他迟早也会领悟到这一点。

  十岁的绝望毁去了男孩的天真温良,粉碎了他的家庭给予他的美好向上。

  或许安瑟·海德拉曾有别的机会。

  但在那天之后,他就只能做个恶党。

  他的本性唯剩下邪恶和疯狂,因为正义和秩序,帮不了他。

  价值判断,冰冷牺牲……哪怕没有给他灵感的明芙萝,安瑟也终究会走上这一条路。

  所以,即便那时的安瑟只有十三岁,他也足够冰冷残酷,足够邪恶狡诈。

  这场赌局,是跨越了这整个三年的计划的起始,也是……最重要的终结。

  现在的海伦已经如此沉沦,连巴别塔都视作无物,将安瑟奉为至高,这够了吗?

  不,这还不够。

  英雄,到底为什么是英雄呢?

  “安瑟·海德拉用事实告诉我,我的人生是虚构的,我的存在是拼凑,我的追求是空无的,就连你……就连我自己也这么认为。”

  安瑟很清楚,假如明芙萝没有亲身经历这一切,而是单纯以旁观的视角来看,那么……她断然不会像海伦一样如此绝望。

  因为旁观和身临其境,尤其是在这种几近毁灭自我的情景下,感触是天差地别的。

  那时的海伦被一切绝望环绕,同时还有安瑟不予任何喘息的步步紧逼,但明芙萝……却有着独立,冷静的思考空间,却有着完全可以喘息的余地。

  她能因此,脱离出当时几近绝望的氛围,用那能够理解安瑟,能够跟上安瑟思维的才智去剖析,去拆解,去认知——

  就好像希塔娜经历无数沉浮,无数血恨,即使成为追逐进化和力量的霸者,仍相信着纯粹的善良,坚守着心中的道义一样。

  她能够从那无尽的绝望中,找到那一缕让她不再有丝毫动摇的微光。

  “但凭什么就认为,我的信念,我的理想,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被赋予的?”

  面对着怨恨着一切的,如此堕落的自己,明芙萝·泽格的声音没有丝毫迷茫和畏怯。

  “又是谁能断言,被赋予的,就一定是虚假的?”

  “你又怎么觉得,现在的我无法实现,那么从今往后,我就都无法实现了?”

  炼金工坊里的熔炉明明根本就没有启动,可却有一台活着的熔炉呼出滚滚热浪,以苦难和绝望为原料,锻造出百折不死的神兵。

  “如果我现在无法做到正确的引导他们,那么我就去思考,去学习,我就走进他们,走近那个魔鬼所鄙弃我的,我未曾步入的人间。”

  “哪怕巴别塔是爷爷所设计的,刻意将我拼凑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工坊,但我没有哪怕一次怀疑过自己的意志和内心,哪怕这是赋予设计的人生,在这十五年中,我从未有一刻为此感到痛苦——倘若这不是我的真实,那我的真实又是什么?”

  “而我的信念从一开始就是虚无……”

  明芙萝扯了扯嘴角,对着海伦露出了讥讽而傲慢的笑容:

  “真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的困境之中……即便是认为已经完成新生,自我毁灭了的你,不也还在追逐着它吗?假如那是虚无,那不是出于你的本愿而追求的事物,你又为何在新生之后,仍将其视作性命?”

  注视着面色逐渐僵硬,死寂眼眸不停动荡的海伦,没有朋友,没有导师,没有任何人的陪伴,时刻不停的提升自我,吸纳知识,在无尽的黑暗与孤寂中……度过了整整三年的明芙萝·泽格,像是将铁锤高高举起的铁匠,将最后的定音一锤砸向铁毡,那迸溅而起的烈烈星火,就是她在绝对的绝望与困境中,找到的那缕微光!

  “在爷爷问出那个问题时,没有谁在引导,没有谁在预设,没有谁在给我设立虚假的道标。”

  她一字一顿,向来漠然的声音是如此铿然有力,澎湃着如此炽烈的激情。

  “在我将视线投向天空的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自己——”

  “‘我要,改变这个世界!’”

  “这是我,这是明芙萝·泽格,从来不被任何人创造,也绝不会被任何人毁灭的……自我的决意!”

  安瑟看着明芙萝眼中那如此明亮的光彩,不由地佩服地叹息着。

  正如自己有着必须成为恶党的现实一样。

  这缕微光——

  正是明芙萝·泽格成为英雄的理由。

  但是……

  “真恶心啊。”

  年轻的海德拉如此低语着。

  英雄的光彩和伟大,与他无关。明芙萝未来究竟有何等成就,他也全不在意。

  他只在意,自己的朋友到底在不在意自己。

  而答案……是否定的。

  那璀璨的光辉,容不下他这样阴冷漆黑的爬行动物。

  在三年前,年幼的安瑟,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他明白了,明芙萝不会因为失去朋友而伤心,而是会因为“失去了能实现理想的助力”而伤心。

  真是……伟大又自私的残忍啊。

  因此,那时的安瑟也很清楚,作为见证者的明芙萝,是大概率……不会完全沦陷的。

  而这,就是安瑟留给明芙萝的机会。

  一个独立的,坚决的,不会被摧垮的,如此光芒万丈的,但却……将他彻底抛弃的明芙萝,她也有存在的机会。

  至于另一个,至于海伦,那就要回到刚才的话题了——如今的海伦……足够忠诚了吗?

  不,还不够。因为她也是明芙萝,她也有着……此时的明芙萝所拥有的特质。

  或许某一天,在命运的推动下,她就会觉醒成为现在的明芙萝。

  所以,安瑟要像厄利恩一样残忍,一样……绝对。

  ——唯有自毁到连过去的自己都能杀死的海伦,唯有堕落到连说出这番话的自己都能杀死的海伦,才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是绝对值得信赖的女儿。

  在这种情况下,倘若明芙萝活了下来,那么安瑟将得到一个足够强大的“合作伙伴”。虽然她厌憎着安瑟,但她的方方面面都受到安瑟的绝对钳制。同时,目睹了这一切她也清楚,只有安瑟,才是最能帮助自己的人,这一点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

  这样的明芙萝距离成为契首反而更加遥远,但没关系,这是安瑟给曾经的朋友最后的机会,最后的……成全。

  自此往后,彻底了结。不仅如此,认清现实的明芙萝一旦成为他暂时的合作伙伴,那他就有的是时间,把明芙萝驯服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而倘若海伦活了下来,那么毫无疑问,她将成为比希塔娜更忠诚于自己的追随者,一个永远永远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女儿,而无论是天赋还是能力,她跟明芙萝没有半点差别,唯一的差别只有……她不再是英雄,也不再是明芙萝·泽格,而是海伦,只为安瑟一人而生的海伦。

  无论最后的结局是哪一个,对安瑟来说,都只有好,没有坏,无非是……最后总要失去一些东西而已。

  所以,在那个夜晚,安瑟才会对希塔娜说——

  从一开始,他就立于不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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