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临摹顾父影,梦魇忆前生_女宰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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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临摹顾父影,梦魇忆前生

  周护笑着凑过来,还未蹲下,便见顾七“腾”地起身,急急迈步朝林子里走!

  “大人!去哪啊?”

  他喊了一声,那削瘦的身影却改为小跑,跌跌撞撞向外奔!

  身侧的苏铠一言不发,“噌”地窜了出去!

  “装满了先拉回去,明天再送!”周护暗道不妙,快速交代一声,抬脚直追!

  “大人,怎么了?”他喘着粗气,大跨着步子紧紧跟在顾七身侧。

  “笔,纸……”好似没听到他的话,顾七紧皱着眉头,发红的眼眶稍显狰狞,口中不停重复着,“笔,纸……”

  “我有我有!”周护见她要笔纸,连忙应了下来,“每日要登记运送的数量,便在杨义家备了笔纸,大人……”

  “快,快!”顾七眼中透着急切,拽着周护的衣袖便往外奔。

  为方便看管温泉水,特意在林外的荒地搭了一排土房子。杨义这家,就在这一排靠中的位置。

  妇人正在屋中收拾衣裳,猛地听到“咣当”一声,她回身一看,木门被生猛踹开,登时闯进一个人!

  “裴……裴大人?”那妇人手捂着肚子,满脸惊慌。

  可眼前这人,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自己,喃喃自语说着什么,在屋头转来转去。

  周护从西屋出来,手中拿着纸笔,却不见顾七。转头一望,原来她闯入正屋。

  “大人!”周护跑上前,将她拽了出来,又将纸笔递到眼前,“在这呢,在这呢!”

  “快!”顾七夺过纸笔,迫不及待迈进西屋。

  将手中揉皱的宣纸铺在桌上,握着毛笔的手却抖个不停!

  她红着眼,半趴在桌上,颤颤画出一笔,却顿时偏了线。

  直起身,沾满墨汁的笔戳在纯白的羊裘上,瞬间脏了前胸一片。顾七并未在意,只想着快快解下这碍事的东西!

  可怎么越解越紧!

  两只手在脖领上抠着,却因太过着急,系好的结团成了死扣。

  她涨红了脸,逼得掉下泪来!

  “大人!”苏铠上前抬起她的下巴,弯着身子探过手去,用力抠开了紧缠的带子,不消片刻便顺利解了下来。顺势将这羊裘搭在胳膊上,后撤一步,不再说话。

  只见顾七胡乱擦了把不争气的眼泪,将那褶皱的宣纸撤了下去,趴在桌上准备重画。可这冰凉的手依旧颤个不停,落笔时控制不住深浅,本该顺下的弧线,变得七扭八歪。

  “啊!”她急吼一声,愤怒抓起眼前宣纸,攥成一团扔了出去!

  “您要写什么?或者画什么?”周护见她如此失控,恐耽误大事,赶忙上前握住顾七的手,“或许我可以……”

  “走开!”顾七猛推了他一把,闭上眼深吸口气。

  一定是太冷了!手冷得握不住笔!

  她眼神飘忽,赶忙放下笔搓了搓手,才发现掌心全是汗。

  自认将性子修得沉稳,不曾想遇到事情便如此慌乱!

  顾七闭着眼,暗暗提醒自己冷静。半张的口不停做着深呼吸,待胸腔起伏渐稳,人也静了下来。

  周护站在旁侧,不敢再挪动一步,生恐惹恼了眼前这人。

  抬起衣袖擦去额上沁出的汗珠,眉头又皱了起来。她左手撑在桌上,右手执笔沾墨,每每下笔都屏气凝神,生恐前功尽弃。不到一刻钟,便将脑中映出的那张脸,细细画在了纸上。

  他是谁?

  顾七半趴着,仔细看了看眉眼,只觉陌生。

  起身离远了看,又觉得熟悉。

  为何,要想起这样一张脸?

  又为何,会莫名觉得难过?

  她红着眼,看了一遍又一遍,脑袋里却是空白,搜不出任何记忆!

  “啪!”

  手中紧攥的棕竹杆,被硬生断成两截!

  周护微微抬头,见她呆站,直直盯着桌上的东西,不由得心生好奇。

  待等了半晌,顾七依然未有动作,他皱着眉,屏气轻迈开步子,凑上前朝那纸望去……

  “这……”周护满脸震惊!

  他凑近几分,弯着身子细细看了两番,不可置信地看向顾七:“你怎会认识顾大人?”

  顾七双眼骤然放大,激得汗毛直立,头皮发麻!

  她微微侧头,惊愕地迎上周护诧异目光:“顾远?”

  即便来人未应,那惊讶神情也将答案道得一清二楚!

  顾七只觉头痛欲裂,明明在大口呼吸,却依旧喘不上气!

  怎么会……

  顾远……怎么会是我爹?

  不……不可能!

  我的爹娘,明明死在了青州关外……还有弟弟……

  弟弟?

  顾七慌了神,这一瞬,竟不记得弟弟的模样,就连他的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

  苏铠站在原地,只觉死一般沉寂的四周,压得人喘不上气。如炬目光紧盯着顾七,见那苍白的脸透着死灰,单薄的身子微晃。

  紧绷的身子犹如断线木偶,猛地倒了下来!

  “大人!”

  苏铠惊呼一声,半跪着托住她的身子,眼中充斥着无尽担忧。

  周护回过神来,见顾七昏厥,欲上前搀扶,却被苏铠一把推开。

  见苏铠抱着顾七,疾步冲出院子,他眼露焦急,刚准备跟出去,又猛然回身抄起画像,叠了两三番塞入怀中。跑出院子时,马车早已走远。

  “爹——”

  “以后,我便不是你爹,你若不跟他走,就掐死你扔出去喂狗!”

  慈祥的一张脸,却露着凶相。他猛地抬起一只大脚,将自己踹了出去!

  黄土溅进嘴里,和着眼泪吞入肚中。恐惧笼罩,竟让自己忘了疼,快速爬过去抱住棕色长靴:“爹,我以后乖乖的……”

  不论如何求饶,他始终别着头,不肯回应。

  房门口,站着一个妇人,好似在抽泣。眼泪模糊视线,如何都看不清那妇人的脸,只觉熟悉异常:“娘!救救我!”

  这一喊,竟没能引来帮助,妇人反而钻进屋里,再不出来。

  “乖孩子,”循声转头,见一男人蹲下身子,清瘦面容难掩悲伤,“跟李伯伯走吧。”

  来不及反抗,便被人扛在肩上,哭喊得喉咙发哑,没能换来一个回头。

  “不要……”

  顾七双眼紧闭,干裂的唇喃喃不停,惨白的脸上沁出豆大汗珠。

  “徐太医,这是怎么回事啊?”周护站在床边,急得直冒汗。

  徐硕号完脉,又抬手扒开顾七的眼皮,面露凝重:“惊觉症。”

  随后,他皱着眉抬头盯着周护:“裴大人今儿去哪了?怎会受了这么大的刺激!”

  “郢江、城外坟地、温泉池。”苏铠静静站在角落,目光中透着担忧和焦急,听到徐硕的话,不等周护开口,便将行程一股脑吐了出来。

  周护面露难色,懊恼地蹲下身来。

  受刺激的,当属怀中这幅画,可在真相未明之前,是无论如何不可对外人讲的!

  “难不成是冲撞了什么东西?”薛沛林远远站着,松弛的皮肤在额上皱起“川”字,唇下的灰白胡须微微颤抖。

  “没事,你们也不必担心。”身为医者,不仅要治病救人,还要安抚惶惶人心。徐硕轻叹口气,送出一个淡淡笑容:“眼下惊觉引发高烧,待烧退,好好养几天,便没什么大事了。诸位,病人需要静养。”

  “既如此,大家都出去,不要围在这添乱!”薛沛林抄起拐杖,戳了戳周护的身子,又挥着手将庆瑜、秋桑轰了出去。

  “我在这守着,绝对安静。”苏铠在角落笔直站着,眼中透着坚定。

  虽与这少年见面不过三两次,话也没说过一句,可这澄澈眼神中透出的关切,骗不了人。但裴启桓毕竟是女儿身,贸然留他在这,只怕不妥。

  “你又不是医者,在这守着没用。”徐硕板着脸站起身来,“你随我过来,去后院小厨房煎药。”

  苏铠朝床上昏迷的顾七望了一眼,点点头紧跟着徐硕朝后院走。

  安静的屋子,断续传来沉沉喘息。

  床上的人,紧攥着被子,痛苦地蹙着眉,却迟迟睁不开眼。

  雨,好大的雨……

  “爹,给弟弟吃吧,”捂着饿瘪的肚子,咽着口水将眼前的饼子推开,“我不饿。”

  “乖孩子,弟弟有的吃,”那男人瘦得颧骨突出,脸色蜡黄,干裂的唇扯出微笑,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抬手摸了摸怀中的包袱,轻声道:“这里边,全是吃的,且饿不死咱家呢!”

  她面露欣喜,双手接过饼子,才刚要下口,便被人瞬间夺走!

  “果然藏着吃的!”

  一伙人瞬间涌了上来,吓得她缩成一团!

  拉扯两番后,便冲着那男人拳打脚踢!

  “爹!”她哭着上前,被人拎起狠狠甩了出去!

  刚刚对自己笑眯眯的男人,此时已口鼻出血,睁着大眼趴在地上,再没了动静。

  那群抢夺的人眼冒凶光,犹如吃人的饿狼!

  她缩着身子后退,惊恐望着头顶上的大石头!

  “虽然瘦了点,好歹是块肉!”眼前这人高举着石头,笑得无比狰狞,“娃娃,下了地狱可别来寻我。大灾年的,与其活活饿死,不如我给你个痛快!”

  “救命……”顾七大口喘着气,合着眼抬手在空中抓了又抓。

  “啊——”

  凄厉一声,再没了动静。

  眼前这人,脑袋里插着一根长箭,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转头遥望,见一少年端坐马上,正冷冷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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