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这事很复杂_为你打开时间的门(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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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这事很复杂

  第三周开始,经管学院终于开始正式开课。而金融系对英语和数学极为重视,大一的课表上全是英语课,简直可以和英语系PK一下,好像永远是上不完的英语课。

  现在她深刻地感谢李知行,暑假的时候提醒了她复习英语,因此大部分课程尚且应付自如。但计划不如变化快,她复习得再如何认真,也在周三的第一节口语课上露了馅。

  授课老师名叫张帆,很是年轻,他有着很典型的“京大教师”履历,本硕博都在美国读的,毕业后回国任教。自从他走进课堂之后,整节课上,愣是一个中文词都没有用过,并且语速飞快。

  唐宓这辈子也没上过这种纯英文授课的课程,简直傻了眼,前三分钟都在半懂不懂的状态中度过,最后直到老师说“翻开书”的时候,才顺着教材找到了一点点节奏。唐宓无比感谢高三一年李知行在英文上给予她的帮助,让她的英文在听力上有着不少的进步,能大致跟上老师的节奏。

  问题是,这是口语课,且张帆老师还特别喜欢提问,他不看名册,直接点学号,而唐宓就成了本节课上不幸被点到的第一位同学。

  于是,她顶着全学院所有人的视线,不得不站起来,简直如芒在背。张帆的英文很标准,所提的问题她还是能听懂的,是请她用英语讲述移动网络范畴内一些经济学案例。

  这个问题让唐宓完全愣住了。

  移动网络领域的经济学案例,怎么每个单词都懂,但聚合在一起就很迷茫呢?到底是指的什么?

  她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她来得早,座位在最前排,因此张帆也明显可以看到她白皙肌肤上的窘迫之色,还很善意地提醒她,用“fewwords”,简单一点讲述就好。

  唐宓沉默了一会儿,平生第一次用“不知道”回答了老师的提问。

  后排传来了一阵阵的窃笑声和嘘声,有些刺耳。

  张帆皱了皱眉让她坐下,又叫了另外的学生回答问题,巧的是,这名男生恰好是开学初就和她发生不快事件的陈卓航。和她的“不知道”答案不一样,陈卓航随便举了几个例子,讲述了智能手机的支付功能等,得到了老师“good”的赞许。

  这一节课上,唐宓除了偶尔看老师做的PPT,几乎连头都没抬起来。

  下一节课是数学,需要换教学楼和教室上课。大堆学生拥入教室,教室里乱糟糟一片,唐宓几人好容易抢到位子。

  赵幸丹安慰她说:“没关系啦,一个问题不知道也没什么要紧的。”

  唐宓说:“嗯。”

  但是其他人不这么想。

  陈卓航那群人恰好坐在她后面,小声嘀咕:“刚刚课上的问题其实挺简单,某人居然不知道?这大学是怎么考上的呀?”

  韩羽露转头看着他们几个:“喂,你们说话也不怕人听到啊!”

  陈卓航笑笑:“你可不要自我代入啊!”

  韩羽露气得很:“你们!”

  唐宓拍拍她的肩膀,也没作声,起身去了卫生间。

  等唐宓离开教室后,赵幸丹瞪了陈卓航一眼:“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她是贫困生!现在手机都不是智能的,哪里知道怎么回答?”

  “什么?她哪里像是贫困生了?”包括陈卓航在内的几个男生没想到这一点,有些震惊。

  “难道还要在脸上贴个条说我是贫困生吗?”赵幸丹后悔失言,“总之,她家里非常困难是事实。”

  陈卓航马上找到漏洞反驳回去:“既然是贫困生,那干吗还一副很高贵不爱理人的样子啊。”

  “贫困生就不许很高贵了?”赵幸丹反唇相讥,“人家就是不爱理你又怎么了。这么大的男生,多大点事儿啊,偏你小肚鸡肠一直记到现在。”

  陈卓航被挤对得脸发红,嘟嘟囔囔说:“要我说,贫困生还学什么经管啊,学工科不就行了……”

  赵幸丹冷笑一声:“是啊,你说得太有道理了,那你去找老师把她转系呗。”

  韩羽露忽然脸上一变,扯了扯赵幸丹的袖子。

  “你看后面——”

  赵幸丹震惊地回过头,恰好唐宓正站在陈卓航身后的过道处,也不知道刚刚的谈话她听到了多少。若只看她的神色,倒是平常。

  陈卓航哑了声,把头埋在了书里。虽然互有争执,但大家都是十八九岁的青少年,面皮很薄,对这种“背后说人家坏话被当事人抓到”的情况,还是有些尴尬的。

  赵幸丹拉她坐下,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

  唐宓对她微笑,打断她的话:“没事的,我都明白。幸丹,谢谢你。”

  她笑起来犹如云收雨霁,蓝天绽露。

  赵幸丹顿时明白,她为什么在这种时刻还能微笑。想来,她从小到大,这等闲话不知道听了多少,陈卓航的言论,在她看来根本无关紧要,犹如衣服上的些微灰尘,拍拍也就掉下来了。

  这番小小的争执在她的笑容中化于无形,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人提起。

  虽然在英文上有些失利,没过多久,她在数学上找回了自信。在经管学院金融系,一半学生高中阶段是文科生,数学功底较为一般,唐宓则不一样,高数中的大部分知识她在高中阶段已经学过并且熟练掌握,她的数学基础牢固得好像长城的基石一样,就算在整个学院中比较,也是最顶尖的那类。

  宿舍的四个人,除了她之外其余三人都是文科生,也时有请教她的地方。

  赵幸丹问她:“你怎么能把数学学好的?”

  “大概……”唐宓顿了一顿,“数学比较公平吧。”

  “公平?什么意思?”

  “没有地域歧视,不因为一个人的出身而带着偏见。”

  赵幸丹明白了她的意思,想了想,觉得有一点道理。

  世界上的学科门类有很多种,但数学是一门只要肯学,一点点天赋,有两本参考书就可以学好的学科,对后天环境要求不高;英语则不然,地区差异、出身环境、教育质量的影响更大,同样的努力程度,大城市里的学生学得就是比乡村出身的学生好很多,是一门天生就带着功利性和歧视性的学科。

  大学也不仅仅是学习,据成功的前辈们所说,学习最多只应该占大学比重的一半,剩下的一半则是社交。在这场以全校为规模的社团纳新活动中,唐宓被那丰富多彩的社团耀花了眼。高中阶段,学校似乎也有社团的存在——但她完全没注意过,然而就算有,也肯定不能和大学时代的社团相提并论。

  赵幸丹对加入社团跃跃欲试,也试图拉着唐宓去凑热闹。结果一路走来,唐宓至少被人拦住了数十次,都是热情的前辈们邀请,才没多久,她手中起码拿了三十张传单。

  赵幸丹感慨不已:“果然人长得美,任何社团都会敞开大门欢迎啊!你看我,除了运动社团,就没人主动邀请我了。”

  “你是太高了吧……”唐宓抬头看着她。

  赵幸丹一把揽着她的肩膀哈哈笑:“我开玩笑呢,别在意。说真的,我觉得这些社团你是否加入不要紧,但学生会什么的,倒是可以试看看。”

  “学生会?”

  高中阶段,宣中似乎也有一个学生会,好像会长是郭嘉颖——但除此外,那学生会是干什么的她一概不知。

  “以后找工作的时候,简历也会好看得多,而且在学生会也可以积累人脉。”

  “不,我不善于做这些事情。”

  “不试试怎么知道?”赵幸丹继续劝。

  唐宓摇头:“我只会读书,除了读书外的事情,都做得不好。”

  赵幸丹有一瞬间,觉得唐宓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开学至今已经有三周,她愣是没见自己的这位舍友兼同学开怀大笑过。她平日待人接物时也不假辞色,班上同学试图跟她搭话,她都生硬冰冷地回答。她生得美,兼之这种性格,在班上不算讨好,虽然不会有排挤之类的事情发生,但大部分人不会喜欢她。

  “哪有那么难,我觉得你还是可以学一下的,比如学着微笑一下啦。”

  唐宓吁出一口气:“我学习成绩不能太差,如果分了心,我真的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抓好学习。”

  “好吧。”赵幸丹无奈了。

  “不过……我确实有想加入的社团。”

  “啊,是什么?”

  唐宓把传单取出来,送到赵幸丹面前。赵幸丹定睛一看,忍不住大笑:“原来你我一样,内心居然也是运动系的啊。”

  花花绿绿的纸上印刷了数个大字——“羽毛球协会纳新”。

  羽毛球协会是本校最大的运动协会之一,仅次于乒乓球协会。协会规模大,社团纳新都纳了上百人,为了考察水平,协会在九月下旬举行了新生羽毛球比赛,时间定在晚上和周末,唐宓也去报了名。她本意只是试试看,锻炼自己的体力,没想到一路过关斩将,经过四轮的淘汰赛之后,居然顺利进入了女生组的四强——在周六下午迎来了半决赛。

  这个结果让宿舍诸人都大跌眼镜。唐宓左思右想,最后只得认为,这是高中时的体育老师的训练发挥了作用,而且对手太弱——大家都是高三生过来的,高中时代能有多少时间锻炼,实在是个一想而知的答案。

  但接下来肯定就不这么简单了,比赛既然进行到了半决赛,交手的时候也再也不能小看对手了。

  赵幸丹得知后挺不高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进了四强?”

  “新生比赛,也就是打着玩。”

  “早点告诉我,我就可以帮你宣传了啊。”

  唐宓瞠目结舌:“为什么你要帮我宣传?”

  “一个人打球多无聊啊。再说,也帮你拉近和班上同学的关系嘛。”

  “其实没必要……”

  “Nomanisanisland.(没有谁是一座孤岛)”赵幸丹文绉绉地感慨了一句。

  一时间唐宓感谢也不是,生气也不行,只能无奈叹息了一声。

  赵幸丹虽然没时间宣传,但她是非常好的啦啦队员,比赛开始之前,她站在球场中央,不忘记把双手放在唇边做了个喇叭形状,大吼:“唐宓加油。”

  赵幸丹嗓门的威力不容小视,这一下几乎全场皆知,唐宓几乎想抱头蹲在地上捂住脸,好半晌才缓了过来。然而无论如何,比赛还是要进行的。

  在半决赛阶段,难度的确不一样。对手是政治学院的女生,叫张菲,其貌不扬,个子不高,眼神十分坚定——唐宓看到她那种眼神,就知道对方不好对付。果不其然,对方球技十分厉害,弹跳能力很好,扣杀非常精准,简直不像是女生能打出来的。

  唐宓打球的时候心无旁骛,直到第二次换场的时候才猛然发现,羽毛球场旁边围了很多人——差不多半个体育馆的人都在围观,满满的脑袋都是不认识的人,只除了赵幸丹和李知行。

  等等!李知行?

  他穿着蓝白色的运动服,拿着网球拍,大汗淋漓,瞧着也是刚刚从运动场上下来。

  他什么时候来的?

  不等唐宓仔细思考这个问题,下半场比赛

  开始了。

  最后她以1:2的比分输掉半决赛。这一场耗费掉她全部的体力,她已经完全站不起来,瘫坐在羽毛球场旁边的椅子上,连连喘息。赵幸丹递给她矿泉水,她咕咚灌下去半瓶。

  “你厉害啊,虽败犹荣。”

  “输了就是输了啊。”

  “我们不能只看成绩,还要看拼搏的精神!”赵幸丹竖起指头摇了摇。

  李知行笑着补充说明:“我刚刚打听了,对方可是在体校待过,高考还加了分的,你怎么比得了。”

  难怪对方打球如此厉害,她确实是拼了命才能接上对方的发球——这念头在唐宓心中一转,她抬眼看着说话人:“你怎么在这里?”

  解释的是赵幸丹:“我觉得你打球太好看了,所以问问李知行有没有时间来欣赏一下。”

  唐宓轻轻“哦”了一声——原来李知行和赵幸丹居然交换了手机号码。

  “恰好我就在旁边的网球场打球,也就顺便过来了,只看到了最后一局。”

  唐宓正想说话,却被一声清脆的“唐宓同学”打断了。

  说话的人是大三的师姐,羽毛球协副会长王艺文,她一掌拍开了高大的赵幸丹,笑着坐到唐宓身边,拿着相机递过来:“唐宓同学,我们商量一件事情。”

  唐宓一愣:“什么?”

  “你看看这些照片。”

  全是她刚刚比赛时的照片,或探身接球,或挑起扣球,所有照片统统面无表情,唐宓第一次知道自己打球的模样。

  “唐宓同学,是这样。这阵子咱们协会正打算重新做一批宣传海报,所以呢,我们想用你的照片印刷海报,当做纳新的宣传,你觉得怎么样?”

  唐宓一辈子罕有这样茫然无措的时候:“我的照片?这怎么行?”

  “运动系的美少女,招揽人气绝对没得说!”

  人气?唐宓明明记得羽毛球协会是校内屈指可数的大社团,不需要招徕人气了。

  “但是。”唐宓连连摇头,“这可不行。”

  “做海报人物的话,她的照片不行的。”

  清脆的男声顿时转移了会长的视线,会长这才注意到唐宓身边还有个高挑英俊的男生。

  李知行指了指相机屏幕淡定地说:“不是长得还行就可以当海报人物的。会长,要用真人照片,这照片小看还行,放大就能看出问题。她大汗淋漓,头发也乱糟糟,更重要的是,你看她的表情,始终冷着一张脸把对手当仇人一样,这怎么可以印在纳新的海报上?”

  “说得好像有些道理。”会长也迟疑了,“那怎么办?”

  “我觉得你应该选择一男一女化妆后摆拍,或者找漫画协会的同学画几幅运动的帅哥美女漫画,宣传效果绝对好得多,你看看那些运动漫画为什么这么畅销就知道了。”

  不得不说,面前的男生说得很是在理。

  “好吧……”

  “会长,你回去和协会的其他人商量一下。”

  会长无奈地起身离开。

  瞧着会长师姐离开,李知行仿佛打开了什么奇怪加速功能,三两下迅速帮唐宓收好球拍,冲着唐宓扔出指示:“咱们快走。”

  “啊?”

  三人匆匆离开球馆,赵幸丹纳闷得很:“为什么这么着急走?”

  “我刚刚只是忽悠他们,等他们回过劲来大概还会重新找唐宓。”

  赵幸丹和唐宓面面相觑:“啊?”

  “用唐宓的照片印为海报来宣传纳新,是个好主意,如果我是会长,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

  “你不是说有缺陷?”

  “缺陷当然有,PS一下就可以掩盖了。”

  赵幸丹一愣:“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忽悠会长啊?”

  李知行瞧了一眼唐宓,露出笑容:“对这种忽如其来的意外要求,她没什么经验,要么傻乎乎地接受,要么就是冷冰冰地拒绝。选前者,给自己添麻烦;选后者,容易开罪于人。她毕竟还要在协会待上好几年,没必要得罪人。”

  “……”赵幸丹无言地看了唐宓一眼。

  唐宓抿了抿唇:“那个,谢谢你。”

  李知行说:“我估计过阵子他们还会打电话过来,那阵子,再在电话里礼貌地拒绝他们,说性格不太合适,不想当选海报人物就行了。”

  “我明白了。”

  李知行把装着球拍的挎包扔进自行车前方的车筐里,跨坐上去。

  “记住,话别说得太僵。”李知行对她颔首,“我还有事,先走了。”

  赵幸丹眺望着李知行骑车离开的身影,大发感慨:“你的这位表哥真是各种霸气。他那情商,真是没得说。”

  唐宓轻叹:“是啊,他就是这种人。”

  她想,李知行上了大学也还是李知行,做事还是这么滴水不漏、考虑周全,连之后会发生什么事,都预料到了。

  果不其然,两人刚刚回到宿舍,王艺文就打电话过来,唐宓依照李知行的建议,连声抱歉,把这个苦差事给推辞了。她半点也不想把自己的照片印到海报上被人参观。会长非常遗憾,但也知道这事儿没法强迫,只能叹着气作罢。毕竟,也不是每个美女都愿意抛头露面的。

  十一的时候,唐宓回了一次家,家里情况都好,外婆的身体彻底恢复,看上去精神还算不错。

  外婆看到她回来并没有显得很高兴,皱眉说:“你不应该回来,在学校好好读书。”

  “没事呢,才开学,课程又不紧,再说也回来看看你嘛。”

  外婆说:“我能挑能扛,能有什么事情?”

  的确,外婆面色红润,气色也好多了。有些老人,就像是植物一般,扎根于熟悉的土地上,就可以长得生机勃勃。

  唐宓笑眯眯地抱住她:“我在好好读书的,你看,我背了这么一大包书回来啊。”

  外婆这才点了点头。唐宓问了二婶,二婶说九月中旬的时候,舅舅也回来看了外婆一次——古人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果然也有一定道理,外婆虽然遭逢此难,但是和舅舅的关系也缓和下来。这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

  十一假期一晃而逝,返校后她的生活也进入了学长们所说的学习阶段。

  本专业必修课中的大部分课程是英语,为了学好英语,唐宓和高中时代一样,起早背英语单词和课文,有空就去图书馆看英文报刊;为了提高口语能力,她还去了学校的英语角试图训练——不过在英语角完全没收获。和她从小到大的经历一样,男生们乐于跟她说话,女生们则对她没有太大好感,至少不会主动和她交谈。和男生们的交流也不顺畅,男生们一开口就问她年龄身高体重学院专业手机号是否有男友,这种问题让她实在有些心烦意乱。

  尤其在第二次去时,她还在英语角碰见了同班同学陈卓航。

  陈卓航和她互不交言已久,虽然不至于当面发生龃龉,但唐宓还是听到他跟其他人说:“我们学院的高岭之花居然也来英语角啊,平时一句话都不肯说,现在倒是外向起来了,嘿嘿嘿。”

  这话恰好被唐宓听了个正着,实在心生厌烦,此后再也不肯去英语角了。

  她想,大学怎么这么累人啊。

  高中和大学真的太不一样了。高中的时候,只要做好自己,能够静下心来啃课本就可以学好,至于是否和同学打交道,完全不影响学习状态和成绩。

  但现在,在金融系念书明显不是那么回事——随着课程的推进,她终于发现自己可能在志愿选择上犯了错误。无论是必修课还是选修课,老师们都有一个理念,就是鼓励同学们自我宣传,张扬个性,能够流利地演说、勇于发表见解那就是太棒了。课上课后的很多作业和活动,都是小组为单位作项目和报告,越流利的英语口语,越张扬的性格,越丰富的才艺,在班上越吃得开。

  唐宓寡言少语,为人淡漠,和班级的氛围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来源于太多方面。唐宓喜欢安静地学习,连中午都在自习室啃书,其他人都要回宿舍休息一下;她金钱有限,没办法和同学一起出去逛街聚餐购物,自然也无法增进感情;至于社团活动,那是什么?除了羽毛球这种运动类社团,她就没再参加过任何活动了;连宿舍的夜谈都聊不到一起去,明星、影视、八卦、恋爱……她完全不知道也完全没兴趣。

  无法合群是个大问题,性格和物质条件都无法满足,她无力克服,只能更努力地读书提高自己。大学竞争压力和高中时代不可同日而语,全系乃至全学院都是高中时代的学习好手,唐宓绝对不肯在大学第一次入学考试中落后于人,拼了命地学习。就连放假回家的时间也不多,大部分时间也在学校里读书。

  有句老话说,努力通常不会白费,这种话其实也不全对——到了某种阶段,人就会发现,无论多么努力,也只能勉强保持一定的水平。身边的同学都太聪明,当一群天才都学习到凌晨一点的时候,她若不学习到凌晨两点,简直没办法超过他们。

  十一月中旬时,期中考试如期举行。成绩单也很快发了下来,从全系来看,数学第一,英语成绩不好也不算差,这么一拉扯之后,在全系六十人中,进了前十。

  她看着成绩单,一时间觉得忧喜参半。

  并非对这个成绩不满,但她不由自主涌上了一阵悲凉情绪。努力到了这种程度,成绩也只是中等偏上,到不了顶尖,并且照这样下去,她很可能永远到不了顶尖。

  学习上的压力是如此大,她的人生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专业。

  她想起高三时李知行跟她说,大学会更看重英语,她应该早做准备。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李知行的话说得很对。

  穷人就不应该选经管专业。她想,陈卓航的这句话也许没错。

  她所选择的专业具有浓厚的社会性和金钱气息,宛如一个小小的名利场。

  适合念金融系的,大概是李知行那种情商智商都很高的人,而不是她。

  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期中成绩而忧虑,叶一超在自习室找到了她,很兴奋地问她是否要加入他们的社团。

  她和叶一超开学至今,平时联系不多,有时候发发短信周末偶尔一起上自习——因为两人所就读的专业都是全校最有名的“困难专业”,饶是叶一超也不会觉得很轻松。

  “我们成立了一个新的社团,你也加入吧!”

  唐宓一愣:“什么社团?”

  “欧几里德俱乐部。”叶一超很高兴,“我这段时间都在忙这件事。”

  听名字,可以知道欧几里德俱乐部是个和数学有着紧密联系的协会,但究竟是做什么的,唐宓实在茫然。

  “听名字也就知道了,研究数学的啊。”

  “可是我加入做什么?”

  叶一超动作飞快地帮她收拾纸笔:“你收拾好书包,我在路上跟你说。”

  “……”

  在路上,唐宓总算弄懂了这个欧几里德俱乐部的来由。

  事情的起因大约是这样——参加了两届IMO之后,叶一超认识了不少在数学研究上志趣相投的朋友,

  大家在京大数学系再次相聚,这群天才平时只要有空,就常常在周末一起讨论数学,或者说,纯数学。数学系的年轻教授程京对他们的研讨活动非常欣赏,鼓励他们十余人等成立一个正式的协会,可以跟学校要经费,还分拨了一间办公室作为他们的活动基地。

  于是,欧几里德俱乐部应运而生。

  情况清楚了,唐宓也傻乎乎地被叶一超带到了数学学院的大楼下。

  “你很喜欢数学的,所以来参加我们协会吧。”

  “是的,如果有可能我也想参加。”唐宓很犹豫,“但我不是你们数学系的啊……”

  “你肯定没问题的!我跟他们说了,介绍我的高中同学来参会的。”

  “你都说了?”

  “当然啦!放心吧。”

  叶一超不容分说带着她上了三楼,一把推开了临近楼梯的一间小办公室,打开大门请她进去。

  事实证明,叶一超的确告诉了众人她也要参加欧几里德俱乐部的事情,她进门后受到了所有人的热烈欢迎。

  “哎呀,叶一超,你没说过来的是女生啊!”

  叶一超拍了拍头:“我没说过是女生?”

  男生们一致说:“是的,没说过!”

  叶一超笑起来:“哦,那现在说也不晚的。唐宓,我的高中同学,现在经管学院金融系。”

  “哇,是经管学院的妹子!快请坐。”说话人是位高个戴眼镜的书生气非常重的男生,唐宓认得那张脸,他叫罗志维,和叶一超参加过这一届的IMO。

  环顾四周之后,唐宓发现,协会共九人,由八名男生和一名女生组成。而那万绿丛中一点花的女生,恰好她认识,就是高中同学们聚餐时那个让人印象深刻的数学系女生,吕子怡。吕子怡穿着灰色的高领毛衣,笑着指了指她身边的座位:“唐宓,到我这边坐。”

  “好的。谢谢你。”

  “不客气,你是叶一超的同学,也自然是我们的朋友了。是吧?”

  吕子怡语速又快又清晰,唐宓想她思维一定非常灵活。

  众人都笑了,纷纷点头:“当然啦。”

  叶一超跟她介绍:“吕子怡是协会的会长。”

  吕子怡摇头笑:“名义上的啦。男生们不愿意做协会的文书和协调工作,就把会长的职位让给我了。”

  唐宓觉得有趣,经管学院的男生们大都对社团活动很热切;数学系的男生们则相反,他们可不在乎社团职位的虚名。

  吕子怡站起来,拍了拍手:“好啦,有新人加入,大家自我介绍一下,方便交流。”

  不用自我介绍,唐宓也都知道,能和叶一超一起成立数学俱乐部且乐意在休闲时间内也研究数学的人,都对数学充满了真正的热爱。

  自我介绍结束之后,另一名名叫曹威的男生推了推眼镜,问唐宓:“你的名字怎么写?蜜糖的蜜?”

  “不是的。”

  这间老师拨给他们的办公室不大,一张长桌,三台电脑,二十把靠凳,两块黑板。唐宓站起来,拿起半支粉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呀,是洛水女神的那个宓啊。”

  “是的。”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这个名字倒是起对了。”

  曹威抑扬顿挫地念诗,男生们纷纷点头称是。

  唐宓看一眼曹威,数学系的男生,有文艺细胞的倒也不多见。

  “拽什么文呢。”吕子怡敲了一下友人的头,对唐宓微笑,“总之,欢迎你加入我们。”

  欧几里德俱乐部的所有成员都是数学系的大一新生——据他们说,协会并没有在人员上做过多要求,任何人都可以加入,但协会的宗旨是“研究纯数学”,代数几何泛函数分,非数学系的人一听到协会的成立目标就退缩;又因为知识量的差距,数学系的高年级学生不屑加入他们,同年级其他学生,俱乐部众人又看不上,所以目前人员基本确定,且在短时间内看上去也不会再增加了。

  她有些紧张,悄悄跟叶一超说:“我跟不上你们的讨论的话,怎么办?”

  叶一超很轻松:“你跟得上我,就能跟上他们。”

  唐宓对自己能否跟上叶一超保持怀疑态度。这半学期她虽然有上数学课,但是和专业的数学系比起来,无论是课程安排还是课程难度上都有一定的差距。好在他们带了不少参考书,在他们讨论的时候,唐宓会翻一翻书,大致可以跟上讨论会的进展,不至于出现一头雾水的情况。

  数学研讨会的气氛非常好,明明大多数人大约平时也未必是多么外向的性格,但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内,众人踊跃发言,轮流抢白板写公式。

  叶一超叮嘱她:“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

  唐宓点了点头。她欣赏数学系的氛围,也会为了融入这里而努力。

  这十来人是真心喜欢数学,大都将“研究数学”作为一生的追求,学习研讨的气氛很轻松,每次研讨会都围绕着某一道题目和命题展开,然后分析各种解法和证明。

  数学是一门冷冰冰的学科,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唐宓那被英语折磨得发疯的大脑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余地。

  协会的支持者程京教授也会时不时地出席研讨会,听听学生们的辩论,有针对性地给出建议。有老师指导,有智商超群的朋友为伴,唐宓的收获非常之大。

  加入协会一段时日后,唐宓也见识到吕子怡的各种才能,确认了此前叶一超对她的夸奖绝无夸张成分——吕子怡能作为唯一的女生进入这个协会,并且成为会长,不是谁给她的机会,而是她自己就这样出色。吕子怡在计算和统计上的数学功底很深厚,见解非凡,和剩下的八名优秀男生比起来毫不逊色。

  唐宓忍不住想,她没能入选IMO的最后名单,大约是老师对女生的偏见导致的。

  唐宓和叶一超说起此事,叶一超说:“不完全是偏见,但她在数学上的能力确实不逊色大部分男生。”

  那就是说,有部分原因是偏见了。唐宓也是女生,知道在竞赛队伍中女生并不太受重视,而吕子怡在这条道路上比她走得更远,确实让人佩服。

  作为协会里唯一的女生,吕子怡在这群数学系天才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她本就生得不错,性格又外向,只要略作打扮,很容易成为理工男们心中的白月光。众人都在抢着发话时,只要她一开口,大家都安静下来听她述说自己的观点和想法。

  一样米养百样人。唐宓想,人的个性真的和成长环境太有关系了。什么都不缺的人,内心非常充实,可以肆无忌惮地大笑大唱,直抒胸襟,善于和人打交道。而这一点,她只怕永远也做不到了。

  吕子怡对唐宓很是亲切,在休息时间的闲聊之中对她和叶一超的关系表示了莫大的兴趣——她起初是询问两人高中是否一个班的,对他们两人一起考上京大表示佩服,随后又说起自己同校的一对恋人也考上了京大云云,然后以此为契机,顺理成章把话题转移到了叶一超和唐宓身上。

  高中住校三年,唐宓对待这种以“情情爱爱”为核心的八卦也不是没有经验的,通常只用最短话语,如“没有”“不是”等回答她。问题是,对她和叶一超关系好奇的不止吕子怡一个人,其他男生也竖起耳朵听着。

  叶一超则比她和善,对吕子怡的问题有问必答。

  “那这么说,你们高一的时候其实也不是很熟?”

  “不算熟。”叶一超说,“我们不是一个班的。”

  男生们一起点头,深有同感:“是的是的。”

  罗志维则说:“最开始你叫唐宓来参加我们俱乐部,我还以为你们是男女朋友呢。”

  叶一超失笑:“不是的。”

  罗志维则若有所思:“叶一超,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

  “七月底竞赛完后,我们去逛街的时候,你买了两盒巧克力说是送同学……”他眼睛熠熠生辉,“那位同学是不是唐宓?”

  “是啊。”叶一超拿着碳素笔正在白板上写公式,随口回答。

  一旁的曹威扶额:“承认得还真是快。”

  叶一超反问:“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罗志维则说:“那这样就对了。当时我们问你是不是送巧克力给女朋友……你说不是。”

  ?本来就不是。”

  吕子怡微笑起来:“啊,我明白了。你们就是互相欣赏的那种朋友关系吧。”

  叶一超说:“是这样。”

  唐宓没作声,只在众人把目光落在她身上时,点了点头。

  吕子怡的确出色,她的名声也很快传出了京大,到达了校外人的耳中,比如严晓冬。

  十一月底的时候,严晓冬第一次来京大,唐宓作为东道主,带着她在寒风中逛了一圈学校,又一起去食堂吃饭。京大食堂的麻辣烫很不错,两个人煮了很多菜,吃得心满意足。严晓冬就算上了大学也是消息最灵通的人,对高中时代同学的动向了如指掌——于是她将一个个爆炸性新闻一股脑朝唐宓抛出。

  比如丁霄霄有了男朋友。

  唐宓很震惊:“大学开学才两三个月,她这么快就有男朋友了?”

  据严晓冬说,丁霄霄的新男友是她的师兄,是在老乡会上遇到的,这位师兄对她一见倾心,各种穷追猛打。

  严晓冬表情有些复杂:“怎么说呢,大概……是被叶一超气的吧。”

  “这和叶一超有什么关系?”

  “同学群里,他们都说叶一超和一个女生走得很近,据说你们开学时吃了一顿饭,女生还捂住了他的眼睛,叶一超居然也没发脾气。”严晓冬若有所思地感叹,“丁霄霄挺受打击的,所以师兄追她的时候,也没拒绝人家。”

  “她还是很难过?”

  唐宓原来以为,丁霄霄选择去宁海上大学,已经抛下了叶一超准备往前看,没想到还是无法释怀。

  “怎么说呢。”严晓冬说,“你要站在丁霄霄的角度看问题。你很喜欢某男生,男生拒绝了你,说自己对哪个女生都没兴趣,然后转头就和另外的女生眉来眼去关系密切,你是什么想法?”

  “……”唐宓无言以对。

  严晓冬说:“依你看,叶一超和那个吕子怡的事情,有几分靠谱?”

  唐宓说:“他们是关系不错。”

  严晓冬敏锐地抓住她话中的关键:“你认识那个女生?”

  唐宓解释了自己和他们在一个数学研究的协会里。

  严晓冬连饭都不吃了,难得地沉默了几秒钟,又试探性地问唐宓:“你和他们常常相处的话,那你觉得叶一超和她是什么关系?”

  唐宓很慢地开了口,每个字都说得很艰难。

  “他们目前的确不是男女朋友……但是……”

  “但是什么?”

  “我想,吕子怡是喜欢叶一超的,而且,叶一超对她也……很重视。”

  严晓冬一愣,好半天才有力气感慨:“这样啊……我明白了……这事儿真是复杂啊。”

  “是的,”唐宓重复了一遍,“确实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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