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朝夕(九)_渡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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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朝夕(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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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烬眼里的惊疑久久未散。

  他一时分辨不清心中澎湃的是什么,便一时站在原地,没有向江亦捷靠近。

  江亦捷冻得久了,身上僵冷,声音也有些发紧。韩烬不说话,他便先殷切道:“师兄还好吗,不知鸣兽峰峰主有没有追究此事?”

  他的声音哆哆嗦嗦,眉睫上结着白霜,加之皮肤透白,没有一丝血色,仿佛整个人都是冰做成的。血凉,呼吸也凉,所以嘴唇开开闭闭,却没有呵出半点雾气。

  韩烬的视线一瞬转移,又一瞬望了回来。

  他道:“没有。”

  江亦捷松了口气,正要向他为今日之事道歉,就见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件厚重的裘衣,搭在臂弯上,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靠近。

  江亦捷先是愣,随即是惊。

  眼前视线一暗,韩烬走到了江亦捷的咫尺之间,个子高他一头,遮挡了大半光线。

  他将毛茸茸的裘衣抖开,绕过江亦捷的肩头,披在了他身上。

  韩烬方才与人斗剑,热血迟迟未凉。手掌干燥温热,哪怕不去碰触,也能传递出一股真切的暖意。

  他道:“回去罢。”

  江亦捷等了三个时辰,不是没想过韩烬不会再回来,也不是没想过自己执意等在此地,是否只是多此一举。

  万一等来了呢?

  他一边应道“好”,一边紧了紧韩烬给的裘衣,心上又轻又软,像是也被裘皮裹住了。

  再回小青山,时间已经兜转一日,近至黄昏。

  江亦捷进入天霜阁,身上的积雪融化,将他全身都淋了个湿透。他今日还未练剑,便打算换过一身干燥衣物后,再像往常一样去幽冥寒潭练剑。

  他解开裘衣,珍重地捧在手上,对韩烬道:“师兄,我这就要去幽冥寒潭练剑。回来前会将裘衣洗净,仔细打理好了再还与师兄。”

  韩烬每日都早于他出门,又晚于他回来。难得有一次能在黄昏时分和他一起留在天霜阁内。

  韩烬抬眼,望着江亦捷苍白到泛着青灰色的脸,道:“你身上带着旧伤,就算不畏寒,也不能轻易受寒。我们体质相对,剑法也互补,《破妄诀》刚阳辟邪,可以为你缓解寒伤。”

  说到这,他的眉头微蹙,复又松开,不知在心里暗自较过了怎样一番劲,才将声音往下沉了沉,继续道——

  “你过来。”

  江亦捷心上突突一跳,愣在原地。

  “你过来。”

  怎么个过来法?

  他不明不白地想了一会,到底是没想通透,却又不敢不听韩烬的话,便将裘衣搁置在一旁,向韩烬走近了几步。等两人之间只隔一人的距离时,又谨慎地停下来,问他:“师兄——”

  他刚刚叫出两个字,韩烬便一步踏上前,像夏日里一团蛮横无理的热气,瞬间缩短了江亦捷小心留出的距离,贴到了他的身前。

  用“贴”来形容,当真没错——两人前襟贴着前襟,呼吸交融,好像谁稍稍向前一倾,就能将嘴唇碰到对方脸上。

  江亦捷惊呆了,本能地想往后退,却因为太过惊讶,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身体僵硬,韩烬也没比他自在多少。迟疑了一瞬,终究是抬起手来,收紧双臂,将江亦捷揽入怀中。

  活生生的人入了怀,却没有一丝温度,也没有活人该有的生气。

  练气期的修士炼体不足,根基未筑,灵力离体后失了肉身束缚,很难随心掌控。若想将灵力妥帖地渡进另一人体内,须得肌肤相贴,贴得越紧越好。

  韩烬用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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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搂着江亦捷,将他整个人都收在怀里,灵力默默运转,送入他的体内。

  灵气从皮表进来,初时是暖的,一路温吞似水,化解了浅表处的寒凉。待那灵气进入骨脉后,却突然由温到沸,让江亦捷狠狠颤了一下。

  韩烬有所察觉,手上松开,低头问:“怎么了?”

  江亦捷脸色苍白,眼神却有些躲闪,藏着一抹明显的羞赧。

  他惭愧极了,支吾半天,才细声说:“没什么,只是有点烫……”

  韩烬是至刚至阳的体质,修炼《破妄诀》后,身上阳火愈重,有时连他自己都会心境不平,燥热难耐。

  更别提天生冰魄心,又在大雪里受了寒伤的江亦捷。哪怕韩烬没有运转《破妄诀》,只要江亦捷接受了他的灵气,便会打着颤喊一声“烫”。

  韩烬想通这一点,经脉中的灵力陡然乱了套,一面受他控制,往丹田里收敛,一面又不受控制,焦躁地翻涌着,不知要去向何处。

  他闭了闭眼,心中默念几句静心咒,将灵力安稳收归在掌控之中,才生硬地安慰道:“寒伤都藏在骨脉深处,你暂且忍一忍。”

  江亦捷哪敢反驳他?他从没想过能得到韩烬的关心,更别提被他抱在怀里治愈寒伤,连忙叠声道:“没关系,没关系……我可以忍住。”

  韩烬和他贴得紧,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身体的震动。冰块一样的人终于有了几分生气,韩烬重新收紧怀抱,仔细将灵力拆解成一丝一缕的,抚平所有躁动之气后,才缓缓送进江亦捷体内。

  至刚至阳的气息送得再轻缓,对冰魄心而言也是难忍的灼热。

  江亦捷依着韩烬,抖得像是秋风下瑟瑟的枯叶。灵力多往里进一分,他的身体就软上一分,所有的感官都被“烫”之一字占满,像是高烧不退的病人,意识模糊,四肢无力。

  灵力的作用下,他潮湿的衣衫和头发都被烘干,苍白的面色由内至外地回了暖,逐渐透出一层淡红色。

  热海沉浮间,江亦捷站立不稳慌忙问:“师兄,我能不能靠着你?”

  他虽然是在请求韩烬,但还没得到答复,自己就先站不稳了,抬手拽住韩烬的衣袖,晃晃荡荡地往他胸前靠。

  韩烬反应不及,被他突兀地一靠,差点跟他一起晃倒。

  他眉头拧起,似要发怒。

  “你拽衣袖做什么?”他凶道,“我没让你靠着,你便连扶都不会扶吗?”

  江亦捷本来就心怀羞愧,被他一凶,更是无地自容,小心翼翼地松了手,连他的袖子也不敢拽了。

  韩烬看得恼火,想让江亦捷安心靠过来,却又拧着一股劲,开不了这个口。双手不上不下地悬在江亦捷背上,终是后退一步,将他松开,硬邦邦地道:“罢了,反正你也不好受。”

  他丢下这句话,便将脸扭向一边,转身离开了天霜阁。

  他脚步匆匆,走得果决,让江亦捷只能束手无策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远离。

  江亦捷不明白自己是哪句话、哪个举动惹恼了韩烬,更不知道韩烬为什么上一刻能抱着他为他疗伤,下一刻就能愤愤离开,一副对他厌恶至极的模样。

  他心中沮丧,身上实在难受,便卧倒在潋滟冰石做出的床榻上,运转孟溪微教给她的驱寒法诀,慢慢地调理身体。

  他蜷缩着身子,骨脉中不仅有雪中留下的寒伤,更有韩烬留下的刚阳灵气。二者互有盛衰,彼此消磨,比起只有寒伤入体时还要折磨人。

  他颤抖不停,昏昏沉沉地躺在冰石上,很快便昏睡了过去。

  天霜阁外黑夜渐沉,阁内无人点灯,更衬得夜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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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黑暗中,不知江亦捷孤单单地苦熬了多久,才有另一人去而复返,将江亦捷横抱起来,挪到了一旁的乌木床上。

  江亦捷再昏沉,也被这一抱惊醒了。

  他睁开眼,直直撞进韩烬眼里。惊慌之余,更有满心的不解。

  他张口欲问,却听韩烬道:“乌木养魂,你先在这休息一夜。”

  说着,他翻身上床,侧躺在了江亦捷身侧。

  “背过去。”他命令道。

  江亦捷不可谓不惶恐,僵硬地杵了一会,才如提线木偶般顺从地躺下去,侧身背对韩烬。

  韩烬伸出手,从江亦捷的腰上绕了过来,轻轻一带,将人带进了怀里。

  两人前胸贴着后背,不似之前的对面相拥,又有黑夜的遮掩,避免了不少尴尬。

  江亦捷身体微蜷,韩烬抱着他,就像抱着一只缩着手脚的小猫。

  他乖巧听话,一动也不动,却还是惹来韩烬一句:“不准乱动。”

  他恶声恶气的,没有一句好话,身上却源源不断地传来暖意,不再像之前那般以灵力化解寒伤,而是用自身的体温捂着江亦捷。

  江亦捷被他捂着,暖意往上一冲,整颗心都软成了一团棉花。

  “谢谢……”他不知还能做什么,只能轻声道谢,“之前在小青山外,多亏师兄出面维护,我才不至于丢了小青山的脸面。我、我呆板得很,也不知要怎么报答才好。若师兄日后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吩咐下来,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好言好语,说的全是好话。可韩烬闻言,却面色一变,心里那股劲又拧了上来。

  他在外人面前回护江亦捷,可以扯着“遵从母意”的旗子。若没人点出还好,一被人明明白白地点出来,就像他有多在乎江亦捷似的,变做了另一番滋味。

  “我替你挡下鸣兽峰执事,是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只因你是我娘的弟子,她又在离开前特意嘱托过我,我才会在人前给你一分面子。”

  他愈往下说,声音便愈发冷淡,“你不要以为我接纳了你,更不要妄想我会认同你。你是我娘的弟子,就算我再厌恶,有她拦着,你也不会被我赶下山去。你大可不必为了她来讨好我,也不必巴巴地说些奉承的话来讨我欢心。你低眉顺眼,唯唯诺诺,我看了厌烦,你自己也违心。”

  他将话说得冷酷无情,在周身围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围墙,自以为能将江亦捷远远吓退,再也不敢殷勤地围着他打转,说着以后要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可他等了好一会,也没有从江亦捷那里等来惊讶与退缩,好似他早就料到了韩烬会说什么,也和他有相同的念头。

  “我知道师兄护着我,不是出于本心,是受了师父嘱托。”江亦捷道,“正是这样,我才要向师兄道谢。因为师兄明明厌恶我,却顾念我是师父的弟子,没有让外人看低我,更没有让我受外人责罚。这两年来,师兄一直看我不顺眼,却从未欺压我,辱骂我,驱赶我,最多是远远避开,不与我来往而已。如此襟怀坦荡,宽以待人,我心中……其实是仰慕的。”

  他挖心挖肺地说了好大一段心里话,将这两年的心境全都摊开在韩烬眼前,多少有些忸怩不安,轻声细语的,不敢咬重了半个字。

  “师兄出身尊贵,高不可攀,看不上我也是理所当然。我日夜刻苦练剑,对师兄百般讨好,初时确实是为了师父,现在却早已不是因为师父了……”

  江亦捷背对着韩烬,看不到他的神情,也摸不清他的喜怒,怕话说得太满反而显得不够诚心,便在此处止住话头,等待韩烬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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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烬搂着江亦捷,感到他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竟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他屏了气。

  黑夜岑寂,四下无声。

  胸腔内的心跳却鼓噪不休。

  他的眼神藏在浓浓夜色中,却带着星子一般的光芒,停驻在江亦捷脸侧。

  韩烬生来便是剑痴,是天澜宗一峰之主的独子。自身天资过人不说,双亲又有化神期和元婴大圆满的修为,一睁眼便站在巍峨山顶,俯瞰芸芸众生。常人踏破天地,历经三世轮回,也不敢妄想触到他的高度。

  他孤傲惯了,便不愿被旁人近身,更不愿有外人进入小青山。无论孟溪微收了何人为徒,又将何人带上山来,他都会万分排斥,打从心底厌恶此人。

  如果不是孟溪微硬要领一个人上山,他或许会逆天而行,独自一人修炼《天澜剑诀》。

  既为剑生,亦为剑狂。哪怕走火入魔,韩烬也不要违背本心,强迫自己与他人为伴。是以江亦捷上山时,初初碰面,便像一根尖刺扎进他心里,令他又烦又厌。

  近两年,近七百个日夜。

  纵使峻峰坚冰如铁,渡了两回春风,也当化水消融。

  不知何时,又是何契机,“江亦捷”这根尖刺不知了去向。任韩烬刨胸破腹地寻找,也只能找到尖刺拔出后,空余在心上的细小缝隙。

  如今,一道雪中孤影撞在心上,裂缝破开,洪水猛兽正在往里钻。

  原来江亦捷是江亦捷,不是外人。

  如果是他,两年复两年,七百个日夜又复七百个日夜。冗长一生,数不尽的朝夕与寒暑,有一人紧随身后,风雪相随,也称得上是一桩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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