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_七十年代真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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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

  十二月十一日,天气不错。

  赵秀云早起还靠着窗看太阳升起,她是越临近考试越不紧张,因为心中有底,今天难得一觉睡到天亮。

  方海已经习惯她每天早起就翻书,还有些不适应,把早饭弄好才说:“吃吧,快出发了。”

  家属院要去考试的人有三十几个,后勤派了一辆车接送,考场统一在在市郊一所中学,为保险起见,九点考试,七点就要出发。

  赵秀云没敢喝水,干巴巴吃馒头,嚼得细碎咽下去才说:“我一个人去就行。”

  车上又没有家属的位置,还得自己骑自行车过去,搞得兴师动众的,她有不是小孩子。

  方海却是下定决心,说:“叫我上班我也坐不住,正好禾儿也放假,能带着妹妹。我还是陪着点,万一你有什么事。”

  全市所有学校都被用作考场,禾儿本月的假期提前,前天就回家了。

  姐姐带妹妹,赵秀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不过还是说:“冷得要死,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附近她知道,连个躲风的地方都没有,这种天气一站一早上,够人受的。

  平常就数她最爱居安思危心事多,这要换孩子去考,前两天就得老想着准考证会不会丢,到自己反而叫别人不要担心,怎么可能。

  临门一脚,这两个月家里都吊着一口气,方海大大咧咧的性子都谨慎起来。

  没办法,今年考不上,明年媳妇就三十周岁了,按照今年的报名资格来看,这是唯一一次机会。没有什么重来不重来,“仅有一次”四个字都够人小心翼翼的了。

  方海现在是情愿婆妈一点,也不肯大意,说:“帽子、外套、围巾我都戴上,总之你好好考试就行。”

  赵秀云也是没办法,进屋把禾儿摇醒,交代几句才出门。

  后勤派的是辆小客车,门窗一关风吹不到,日晒不着。

  方海骑自行车跟在后面,想张嘴跟旁边的张盛志说句话,吃了一大口土,“呸呸呸”半天。

  赵秀云从窗里看不见他,跟陈蓉蓉小声说话。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这会还抱着书的人不在少数,都敏感得很,你动一下,人家就“啧”一声,好像有多打扰。

  也得亏是家属院里的熟人,要换外头那个脾气不好的,指定打起来了。

  就这情况,赵秀云讲两句就不讲,半靠着窗想眯一会。

  她这阵子睡得少,但有事情撑着,精神状态饱满,这样颠簸着也算是休息一会,到考场的时候还伸懒腰。

  开车的快,骑车慢,都开始查准考证,方海两个才风尘仆仆到。

  赵秀云给男人拍拍灰,说:“我进去了啊。”

  她走得一步三回头,好像什么生离死别。

  方海朝她笑笑没说话。

  这样笑一笑,也是勇气。

  说实在的,赵秀云有时候很矛盾,她一方面觉得自己肯定能考上,一方面又很担心自己运气不好,连考试到一半楼塌了的噩梦都做过。

  这次对她来说是唯一的机会,是十来年最大的愿望,怎么谨慎都不过分,她连考卷分下来都检查三遍才肯落笔。

  早上考数学,八道题总分一百,两道附加题三十分,不作为总成绩,仅供录取时参考。

  题量少,每一题的分值都很大,要是算错一个最少就是扣十分。

  赵秀云算着觉得还行,不是很难,但越是这种时候,她越要仔细检查,就差把试卷盯出洞来,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恨不得现场改卷出成绩。

  下午考政治的时候更小心,这次考试虽然在政审上放宽,但这始终是红线,赵秀云答得慎之又慎,每个字都要反复揣摩再落笔,觉得就数这科最累人。

  第二天早上的语文也不遑多让,因为满分一百分的卷子,作文就占九十分。作文题目二选一,一道题保守,一道题开放。

  赵秀云选的前者,像这类型的题目,她考前试着写过好几篇,这会在心里筛选出最合适的,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写,生怕哪里写错要涂改,得不到卷面分。

  最简单的应该是最后一科历史地理合卷,没有主观题,完全按照死记硬背的写就行,答的时候就能知道自己考多少分,赵秀云下笔如有神,每写一个字都很自信。对于自己的记忆力,她从不怀疑。

  考完是彻底放松,准确来说,全家都松口气,方海两天都在考场外等,什么意外也没发生,简直想去烧香拜佛。

  赵秀云觉得自己已经尽人事,剩下的只能听天命。她到家就开冰箱做饭,实在是这段日子吃够食堂和方海的手艺。

  说真的,方海的厨艺练来练去也没进步,苗苗吃爸爸做的饭脸就苦巴巴,本来吃饭慢腾腾的孩子,这天都快把碗咬下去。

  什么意思啊这是。

  方海今天是盯着媳妇做的饭,觉得油盐酱醋他也没少放哪一样,怎么味道就差那么多。

  他嚼吧嚼吧说:“奇了怪了,我也是这么做的啊。”

  从头到尾的顺序一样不差,你拿个表来掐,时间都差不多。

  赵秀云觉得他一定是哪一步做错,说:“没事,以后都我做饭。”

  还是她做,伙食才有保障,瞧把孩子吃的,脸都瘦一圈。

  考都考完了,方海有些话终于能说,掩不住的失落说:“也不知道你会上哪个学校。”

  赵秀云说:“反正是估分填志愿,我肯定全报沪市的学校。”

  出成绩的时间不一定,有的说下个礼拜,有的说下个月。

  等待的时间最难熬,这场仓促之间的考试井井有条也混乱,比如考试成绩不公布,而是只发初选通知书,凭通知书填志愿,分数只能自己估。

  满分四百,赵秀云估计自己每科能考个八十五差不多。

  毕竟阅卷这种事很难说,尤其是作文、主观题都要看老师的。

  她也不敢报太大希望,生怕志愿填不好,只能到处打听人家考得怎么样。

  有的说简单得很,随随便便九十分,不过大多数人都觉得难,毕竟中断学业太久,复习材料凑不齐,能通过预考的人都很了不起了。

  赵秀云一时拿不准,收到初选通知书后思考再三,还是填了沪市几所有名的学校,专业选的文学,属于大科类,她对拿笔杆子挺感兴趣的。

  反正大学生管分配,不管什么专业都不怕。

  填完志愿,还要去体检,这一前一后就到一九七八年的一月,只等发录取通知书。

  每年的一月份,赵秀云别的事情不管,一心一意筹备过年。

  到她手的节日福利票如流水,又如流水一样花出去。

  过日子的妇女最有感触,街上有什么新动向看得人一清二楚。

  去年还偷偷摸摸卖东西的社员们,今年已经光明正大起来,民兵连的人经过也视而不见,好像原来就该这么坦荡荡。

  不管卖的人,自然更不会管买的人。

  赵秀云这些年头回见不是公家的人摆着猪肉卖,左右看都有些不敢相信,实在是四大物资管得紧,棉花、油料、粮食、猪肉,哪样自己拿出来卖,都够劳改的。

  这天是真变了啊,不买白不买。

  她一口气买三斤,生怕过今天没明天,拿回家先切下一块准备包饺子,剩下的丢进冷冻库里。

  案板剁得咚咚响,整栋楼都能听见。

  邻居家张姐从走廊过,停下来说话,问:“小赵,你真不去妇联上班了啊?”

  赵秀云都没法说,自己是不能去,不是不想去。

  能拿到初选通知书的人是肯定有书念,只是有好有坏而已,既然要去上学,妇联的工作肯定没法干,一个萝卜一个坑,她已经和新人交接完,当然就不去了。

  按道理,她本来是可以再上一个月的,多少是三十几块工资。

  可惜妇联原本四个人,三个都有书念,只有李玉超过一岁,没能报上名,她的心情不甚好,大家也就一致决定不在人家跟前多晃悠。

  这些事,赵秀云也不想多提,毕竟要是差得多也就罢,偏偏就一岁,李玉还是高中毕业,想起来都呕血。

  她只能笑笑说:“正好也休息一下,太累了。”

  可不是累,张姐在菜站上班,原来满家属院数她起得最早,从恢复高考以来,变隔壁起得最早,天天灯都大亮。

  她说:“也是,小方也累,我看他更老相了。”

  方海那是风吹日晒熬的,赵秀云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还挺有韵味,没说出来,两个人顺着瞎聊天。

  聊着聊着奔上来一位嫂子,说:“小赵快去看看,你姑娘跟人打起来了。”

  嗯?禾儿不是还没放假吗,跟人打架怎么都传到家属院了。

  赵秀云拧着眉正想问是不是看错,人家已经一个劲地催说:“快点快点,你说你怎么让苗苗跟周杨他们一块玩。”

  就那几个,家属院一霸。

  赵秀云吓一大跳,还以为自己是听错,急急往外跑,果然到家属院外的小林子一看,那个咬着人家手不放的,不是她的小闺女方青苗是谁?

  怪哉,天要下红雨了?

  赵秀云还抽空看一眼天,才过去把人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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